从来没想到查尔斯河畔的一场浪漫邂逅,会是和一个年逾古稀的老者,会是一场有关协和的穿越故事。
作为一名麻醉医生,来到波士顿就不得不去大名鼎鼎的麻省总医院Ether Dome瞻仰一番。这里是现代医学腾飞的起点,“医生节”命名的缘起。1846年第一例乙醚麻醉下的手术在这里进行,从此以后,各种疾病得以通过手术治疗痊愈,手术技术发展也得以突飞猛进。没有野蛮,没有痛苦,只有现代医学文明演进。这间一百多年以前的手术室,仿佛一个剧场,舞台中心上方是一个巨大穹顶,座位围成半圆型自下而上逐层铺开。时至今日,仍然会有很多讲座在这里举行,让这间手术室历久弥新。在异国他乡,在这样一个有着丰富历史积淀的医院,正当我被文化历史氛围吸引并沉浸其中时,“协和”两个字突然出现在了视野中。
一位来自麻省总医院的儿科医生主动与我和朋友攀谈起来。这是一位年过花甲的老先生,名叫John Truman,拥有着波士顿剑桥地区老学者的典型样貌特征:着装正式而一丝不苟,西装领结,金丝眼镜,皮鞋铮亮,虽年事已高,仍喜欢参加公益学术活动。交谈期间,我们得知,他是2017年波士顿科学周的“志愿者”,Ether Dome是科学周活动的重要一站。老先生曾经是麻省总医院的儿科医生、哥伦比亚大学的客座教授,主要研究方向为小儿血液肿瘤疾病,现在虽然已经退休,但经医院返聘,仍活跃在教学工作的一线。我告诉他自己来自中国北京,来自协和医院,老先生瞪大了眼睛,扶了一下眼镜框,说“我知道协和,而且我还去过,不过是很多年以前——1979年。”那是中国一段特殊的历史时期,百废待兴,我不禁再次端详眼前这位老学者,内心盘算着,他见过38年前我都没有见过的协和,而今天的我,作为一个协和人,竟然在异国他乡,听到38年前的协和故事,不禁有一种时空穿越的感觉。
“文革初期协和还叫过北京反帝医院,1972年之后恢复称为首都医院。”老先生说到。那一年,他受邀来到协和协助一位11岁患血液病的小女孩的治疗。那时的协和,还保有很浓重的精英气息,和西方学界的交流颇为频繁。小女孩的父亲是当时的中国驻德国大使,叔叔是在美国从事核物理研究的学者。由于化疗方案疗效不佳,小女孩的家人邀请了当时在麻省总医院工作的Truman医生特别前来协和协助会诊。经过向血液内科的同事求证,当时协和血液内科的老主任是张安教授。提起张教授,他赞不绝口,非常认可当时协和血液疾病诊疗的水平。为了疾病诊治需要,老先生更特地从美国带来了自己做骨髓穿刺的工具,亲自给小女孩进行了穿刺操作,并和数十位病理科医生一起讨论病理结果。经过多方会诊和讨论,张安教授和Truman医生共同决定采用一种更为激进的化疗方案,具体方案现在无从知晓,而治疗的主要风险则来自于化疗的副作用。回国后,老先生每周都要和张教授通一次电话,探讨化疗方案的调整、副作用的控制等等学术问题。提起两个人每周定时定点守在电话机旁等待、一聊就是若干小时的场景,他嘴角不禁泛起了温暖的微笑。这根越洋电话线,不仅承载着学术交流,也是两位学者之间深厚友谊的纽带。令人欣慰的是,小女孩的病情逐渐好转。老先生数次提到,他特别赞叹于协和能够把小女孩的化疗副作用处理得如此令人满意,而这是治疗能够成功的关键。一条年轻鲜活的生命,在38年前那样的历史时空中,经由两位来自不同国家、不同文化背景医生的严谨求精、通力合作,成功得到了救治。
医学的语言是不分国界的,协和的医学语言,似乎特别能够与世界相通。患者痊愈,但两位学者之间的友谊并没有就此完结。张安教授此后仍多次到波士顿看望Truman医生。多年以后,时过境迁,两人才在漫漫时间长河中失去了联系。时至今日,身处波士顿查尔斯河畔的麻省总医院,老先生对我说,他记忆中38年前的老协和,永远都是那样的青砖绿瓦。
穿越38年的医者
时间:2017.09.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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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来源:本站原创 作者:麻醉科 徐嘉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