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之心――百名协和医学专家医学人文志》全书分上、下册,分为“治愈篇”“帮助篇”“安慰篇”三部分,由北京协和医院40个科室、102位医学专家撰稿,讲述了他们在职业生涯中坚守信仰、向善向美的动人故事,展现了医者仁心和世间真情。
我知道在繁忙工作中挤出时间书写医学人文故事的102位作者,只是协和专家的部分代表,他们的故事只是成千上万个协和案例的缩影,但其中呈现的严谨、求精、勤奋、奉献的协和精神,是一代代协和人秉持优良传统的写照。正是这种精神传承,积淀形成了“立院为国、立医为民、立学为真”的协和品格,锻造着病案、专家、图书馆的协和“三宝”。今天,在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指引下,正朝着临床、学科、平台的更高层次创新跨越。
一部协和发展史,也是一部医学人文实践史。如果说,非要给医学人文或人文医学定义,我愿意用“走心医学”来表述。因为,医者的用心、尽心之上,一定是走心。走心,是以专业的医学服务,把人文的光芒、人性的温暖,带给患者,也带给医者,带给公众健康。不走心,无医学。走心医学,是有使命担当的医者每天的实践。
——张抒扬院长
文章精读
谢谢你,我曾经救治的人
在一个普通的门诊日,最后一个挂号的患者走进了诊室坐在我的面前。我习惯地问道:“有什么不舒服吗?”但是等了片刻她并没有回答。我抬起头,有些诧异地看着眼前的患者,她正用着一双大大的眼睛紧紧地盯着我。
这是一个年轻的女性,充满朝气,看不出有任何的病痛,我很奇怪,刚要开口询问,她抢先开口:“张医生,您还认识我吗?”
说心里话,看过的患者太多,真是一点儿印象都没有了,我只好说:“你的样子我依稀有些印象。”她说:“我是您12年前看过的一个病人。我很想感谢您,花了很多时间,终于如愿挂上了您四月份的一个号。特意等到最后就诊,就是想能和您多说几句话。”
我非常感动。“你大可不必等那么久,只是为向我道声谢谢呀?直接进来就可以了嘛!”“不行,我知道您有多忙,有多少患者等着救治,所以我不能随便占用您的时间。”
她没等我再说话,就迫不及待地向我表达:“12年前,就是2009年4月份,当时16岁的我出现不明原因的高烧,数月不退,我的身体十分虚弱,总是感到疼痛。几经辗转,我的家人带我见到了您。我记得,您仔细问了我的病史,给我查体,还看了以往的就诊资料,当时确诊为成人斯蒂尔疾病,并确定了治疗方案。在那之后,我的体温很快就正常了,全身疼痛也消失了。”
患者的话勾起了我的回忆。她继续说道:“但是,这个病的治疗是一个漫长的过程,我内心十分惧怕,是您耐心的讲解和开导,让我树立了战胜疾病的信心。为了让我得到系统治疗,您每次都给我下一次的预约号。对该用哪些药、该用多少药,您也是想了又想,最终使我安全地减停了所有的药物。我印象很深的是,当我把所有药物减停后,您说:‘你以后不用再服药了。’您还开玩笑说:‘希望我们以后不用再见了。’这一不再见,就是12年……”
我真的被感动了,我只尽了一个医生应尽的责任,去给一个病人看病,哪用这样被牢牢地印在病人心里啊!
可她不这样认为。“在这12年的时间里,我身上发生了很多事。如果没有您,我可能没有机会,也没有一个足够健康的身体去支撑我走过这些路程。12年前我是先休学,再降级复学。可能是生病过程让我学会如何把痛苦和磨难转化为动力吧,高中三年我专注于学业,高考考上了我最向往的学校——北京大学。这个成绩不仅是一种肯定,更是一种确认,确认疾病已经离我远去。我可以做得和正常人一样好,甚至是做到很多人做不到的事情,我是正常人。”
我说:“北大清华是学子们都努力追求的目标,你能考上北大,说明你才智过人,也说明你身体完全正常,可以从事高负荷的学习及工作,患病后能取得这样的成绩真令人敬佩!”
她接着告诉我:“因为我的记忆里一直有在无助绝望中被专业人士拯救和依托他们的感觉,所以我也想去做同样的事情。于是大学专业我坚定地选择了心理学,本科毕业后又去英国读了研究生,随后在伦敦精神分析中心完成了培训,回国后成为一名心理咨询师。还记得去年跨年夜,我做了一次危机干预,成功帮助一位青少年放弃自杀,挽救了一条生命。从被帮助被拯救,到帮助和拯救他人,我实现了一个跨越。和您说了那么多,希望您能为自己的这份成果感到开心,也希望您能看到您其实对我有着持续这么多年的深远影响。有时人和人的关系就是这样,虽然表面上这12年什么都没有发生,但有些东西是静水流深的。我很清晰地记得在英国读研时看到您在网络上讲干燥综合征的公开课,后来还看到您在红斑狼疮治疗用药上取得突破的新闻,我都觉得我在被您鼓舞着。”
我真为她高兴,不仅仅是身体保持着健康,更重要的是她已经完全成长为一个优秀的社会工作者,用自己的力量在工作,在为社会贡献力量。
她最后说:“很难用语言表达我对您的感激之情,但我相信您一定会懂得。您很厉害,我会努力工作,也许有一天我会像您一样。”
一番谈话,让我的心久久不能平静,我只是做了分内的事情,却会让一个人用自己的一生去感谢。
我从医已近40年,接诊治疗的病人千千万万,得到过很多病人的感谢,也常常被他们感动。我从他们身上学会了相互尊重,也感受到帮助别人摆脱病痛的快乐。我越来越觉得,临床医学平凡而伟大。这样平凡的工作会使多少人、多少家庭得以重生,获得人生的幸福。随着从医时间的推移,我也越来越理解做一个平凡医生的意义。退去浮华,不再单纯追求表面的光环和名誉,通过自己使更多人重获新生,是我最大的满足和快乐。
编辑/干玎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