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心词话》由中国协和医科大学出版社出版,北京协和医院内分泌科李乃适教授编写。本书将真实的临床经历与诗词、书法相结合,旨在启发医学生与医生,拉进患者与医生间的距离,促使更多的临床医生投入叙事医学的实践之中。
该书收录了李乃适的20个临床故事和相关诗词书法作品。作者将医学工作中的心得体会与书法作品结合,是人文医学与艺术的共鸣。作者以认真严谨的工作态度,丝丝入扣的诊疗思维,以及精湛的医学技术,帮助患者解除病痛、排忧解难,忧患者之所忧,乐患者之所乐,词句之间蕴含着对患者的关心与仁爱。医者与患者同心共情、相互成就,也引领读者对工作与生活的意义以新的思考和感悟。
人文学院负责“叙事医学”课程的李飞副教授评论说:“《仁心词话》作为北京协和医学院叙事医学课程的教学参考书,成为不拘一格的多元路径叙事实践成果,同时彰显了叙事医学的文化自信与中国本土实践智慧。”
“李乃适医生竟能将一个个特殊病例诊治过程中的感悟写成诗词,又把诊治过程中的故事栩栩如生地撰述出来,处处展现出了协和人严谨的科学态度、活跃的临床思维、仁爱的人文情怀和丰富的知识储备。而仔细品味这些病例,其实每一例的诊治难度均远超寻常,即便是专科医生,读来也会有不小的收获;同时又能运用通俗易懂的语言娓娓道来,透过常人略感深奥、似乎生涩的诗词,使没有医学背景的寻常百姓也可懂、可记、可循,实属不易。”北京协和医院骨科林进教授在序言中写道。
医学作为直接面对人的科学,比其他科学更强调人文,新世纪、新形势的新型医学人才培养离不开人文教育,加强人文医学的建设也符合适应世界科学发展趋势的需要。编写一本集医学与人文为一体,既讲述诊断治疗思路,又体现有效医患互动方式的书籍,对推动人文医学教育建设起到重要的作用。
减字木兰花
年方豆蔻,皓腕明眸莲步走;
高钙疑云,峻吐羸躯一缕魂。
膦盐威武,钙落神清堪热苦;
骨髓藏凶,一柄银针捕罪踪。
(2017年)
减字木兰花·年方豆蔻
(肿瘤性高钙血症)
这是一个十分凶险的高钙危象的病例。
那是一个周五下午,我因为曾经援藏而被要求参加一个医院工作会议,会议正在进行中的时候,突然病房给我打电话,是住院医师说新收的病人病情很危重,没有把握,希望我回病房把下关。于是我趁着会议间歇赶紧飞奔回病房,住院医师立即汇报了新病人的情况:15岁女性,以高热入院,之前在急诊查血电解质发现高钙危象,总值班医生会诊并请示主任以后收入病房。去看新病人:这是一个女中学生,尽管天生丽质,但看起来真是奄奄一息,虽然尚能对答切题,高热之下精神状态却已极度萎靡。就在我进行重点查体几分钟之后又剧烈呕吐一番,真可谓“峻吐羸躯一缕魂”。我表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是暗暗叫苦的。内分泌疾病可以叫做“危象”的,一般来说都是可能危及生命的;偏偏在一个周五的下午收入病房,很多检查实际上没法进行,而且周末两天很可能也同样没法进行,这是增加危象病人的风险度啊,更何况这位病人高热达40℃。我只能安慰自己又被信任上啦……病人目前最危险的仍然是高钙危象,首先要把血钙降下来,降到安全范围避免生命危险,然后才有机会查出病因。于是我要求使出所有降钙“常规武器”,包括尽可能地大量输液,降钙素注射,呋塞米择期使用……但我想想还是不放心,于是我特地安排加上了“核武器”——双膦酸盐。双膦酸盐降钙的效果呢,并不是立竿见影,但是它起效后会持续一段时间,有可能留给我们一个“窗口期”来查清楚高钙危象的病因。最终效果还是不错的,在多管齐下的方案实施之后,一个周末病人血钙就下降了许多,暂时脱离了危险。到周一早查房的时候,血钙已经正常,体温也暂时降到了37℃,精神状态已经和危象时不可同日而语……我暗自欣慰最强方案的疗效还是值得信任啊!
危象缓解了,下面一步就是争分夺秒地找出“高钙疑云”的病因。而病人的化验结果显示,血钙高的同时,血甲状旁腺激素低至测不出,因此高钙血症绝非由内分泌常见的原发性甲状旁腺功能亢进症引起,一定是一个其他的肿瘤分泌了一种非常类似于甲状旁腺激素的物质,而导致血钙升得很高。而寻找这样的肿瘤又是一个非常艰巨的任务,并且这个肿瘤一定不是常规的内分泌肿瘤,甚至于可能不是实体肿瘤。这件事却并非内分泌科所擅长,也并没有常规套路可循。于是,我们这组的所有医生都问我,你认为这小姑娘到底应该是什么病?我直说我不知道,这种情况的病因鉴别不是我一个内分泌科医生擅长的。但是他们并不放过我,所有人逼着我猜一个。不得已,我只好跟他们说了我的直觉,我说,这病人很可怜啊,她瘦得很厉害,精神状态这么差,消耗这么大,说明病情进展其实非常快,同时还有非感染因素造成的高热,高热的一种可能也就是这个疾病破坏性太强呀。因此,病因应该是一个比较恶性的肿瘤,这个肿瘤应该生长得比较快,这样它才能短期内导致高钙,并且因为肿瘤破坏,造成的发热情况就会比较严重。然而还是不被放过,所有病房医生一定要让我说一个病,我只好说,你要我猜的话,要么就是淋巴瘤,要么就是白血病,而白血病的可能性大,因为白血病更加凶险。
接着我因势利导地要求住院医师抓紧时间安排骨髓穿刺,如果凶险的疾病能够得到及时诊断和早期治疗将有可能得到最好的疗效。我们查房一结束,住院医师立即就给她安排做了骨髓穿刺。骨髓室的同事也非常“给力”,当天下午,我们到骨髓室查询她的检查结果,已经能够明确诊断就是一个M2型的急性粒细胞性白血病。真可谓“骨髓藏凶,一柄银针捕罪踪”!第二天,我们就将她转到了血液科进行进一步的化学治疗。尽管说这个结果对病人和其家庭的打击仍然是非常大的,但对于这位病人来说,她还是获得了最好的结果,毕竟我们明确了诊断,而且还是一个可治的疾病。尽管化学治疗的过程还是非常痛苦、非常艰辛的,但是毕竟还有希望。最后这位病人在做了数程化疗之后,病情还是得到了有效的缓解,而血钙再也没有升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