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14日，当人们互祝“端午安康”的时候，一位阵发性睡眠性血红蛋白尿症（PNH）的罕见病患者在焦急等待83天后，终于迎来了她的新生——国际领先的三期临床用药，以拓展性同情使用临床试验用药方式，从万里之外的瑞士被送到了北京协和医院。北京协和医院、国家药品监督管理局、中国罕见病联盟、诺华中国多方代表齐聚一堂，为患者举行了一个简朴而隆重的同情用药捐赠仪式。这个曾被认为“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终于奇迹般实现了！

▲我国首例罕见病同情用药在北京协和医院落地

14年羁绊

让医者使命与患者生命紧紧连在一起

14年前，张女士（化名）正值青春年华，和很多年轻人一样，对未来充满憧憬。但反复出现的酱油色尿、间断腹痛使她不得不求助于北京协和医院。经过血液内科韩冰主任医师全面细致的检查，被确诊为阵发性睡眠性血红蛋白尿症（PNH）。

PNH是一个慢性破坏性、威胁生命的血液病，由造血干细胞基因突变引起，全球发病率仅为1.3/百万人口，被称为“罕见病中的罕见病”。主要症状为血管内溶血、血栓以及骨髓衰竭，很多患者最终死于血栓或骨髓衰竭的并发症。

10余年来，张女士长期在协和血液内科随访，间断接受小剂量激素、输血、抗凝治疗以控制病情。但天有不测风云，2018年2月，张女士突发静脉性脑梗死伴出血，出现意识丧失、偏瘫失语，以及危及生命的癫痫大发作。经协和血液内科、神经科等抢救，在使用PNH治疗药物依库珠单抗后，她被从死亡线上拉回来，并维持用药至今，未再出现颅内血栓，溶血情况也明显好转。

依库珠单抗的原理是阻断导致溶血的补体末端通路，并不能消除异常的PNH细胞，因此不能治愈PNH，需要终身维持用药以控制溶血。尽管该药中国已批准上市，但至今未被引进中国，张女士用药均为自行购买。疫情以来，由于购药途径受阻，她面临断药困境。并且，由于持续依库珠单抗治疗使异常的PNH细胞大量堆积，如果6月16日前未能继续用药，会使体内的异常细胞再次被补体攻击而破坏，极有可能出现比之前更加严重的爆发性溶血，再次危及生命。

张女士面临的困境，使韩冰心急如焚。在14年的长期随诊中，她早已把张女士当作自己的亲人，希望在她走投无路的时候能拉一把，再拉一把。山穷水尽之时，能否迎来柳暗花明？韩冰作为国内PNH领域专家，是诺华公司研发的PNH新药iptacopan国际多中心三期临床试验的中国区主要研究者（PI）。她清楚地知道，根据药物作用机制和前期试验结果，张女士很有可能是这种新药的受益人群。但试验入组条件是患者未经治疗，张女士并不符合。

张女士并没有因此放弃，自发向国家药监局、中国罕见病联盟、北京协和医院多部门发出求助，得到多方迅速反应。协和医院即刻组织临床药理中心、法务办公室、药剂科等开展政策调研，在医学伦理、法律规范、用药安全等方面反复论证和多方咨询，终于寻得一条虽艰难却可行的新路——通过同情用药的方式申请使用该药。

同情用药是拓展性同情使用临床试验用药的简称，指在一些情况下，患者不能通过参加临床试验来获得临床试验用药物时，允许在开展临床试验的机构内使用尚未得到批准上市的药物给急需的患者。

2019年12月1日起施行的《中华人民共和国药品管理法》第二十三条规定：对正在开展临床试验的用于治疗严重危及生命且尚无有效治疗手段的疾病的药物，经医学观察可能获益，并且符合伦理原则的，经审查、知情同意后可以在开展临床试验的机构内用于其他病情相同的患者。

根据上述规定，同情用药有着严格的管理要求，如目标人群是患有严重危及生命、无有效治疗手段的患者，张女士正好符合；北京协和医院作为新药iptacopan的临床试验机构，也正好具备实施同情用药的条件。这可能是张女士的唯一一线生机，但该法规并无执行层面的细则，国内并无先例可循，实施起来的难度之大，如同在悬崖峭壁中开辟出一条新路。

一场四方努力

全院动员的时间赛跑

2021年3月23日，是一个值得纪念的日子。这一天，我国首例罕见病同情用药的想法萌生。罕见病联盟的执行理事长李林康给北京协和医院院长张抒扬打了电话。张院长听到有罕见病患者求助，坚定地说：“我来想办法，我们能做什么就做什么，遇到困难我们一起来解决。”

就这样，在张抒扬院长的大力支持和推动下，以一位罕见病病人为中心，北京协和医院、国家药监局、罕见病联盟及诺华中国四方联动，在83天里争分夺秒地为推进我国首例罕见病同情用药而共同努力。

4月28日，医务处组织召开了一场由30多位专家参加、针对张女士PNH治疗的临床及管理MDT，为同情用药的顺利实施保驾护航。张抒扬院长线上参会，血液内科、放射科、核医学科、神经科、药剂科、医学科学研究中心、临床药理中心、科研处、医务处专家依次发言，深入分析患者病情，探讨实施同情用药的可行性。经过讨论，大家一致认为，患者病情具备同情用药的迫切需求，协和团队将齐心协力创造条件，打通“堵点”，依法依规完善程序，探索出一条可行之路。

▲4月28日，协和临床及管理MDT在疑难病会诊中心召开，30余位临床及管理专家为张女士PNH治疗展开讨论

MDT的顺利召开按下同情用药的“快进键”。方向确定了，剩下的就是推进、推进、推进！此时距离张女士完全断药仅有短短的45天，这是一项与时间赛跑的生命接力。MDT当日下午，协和医院就召开了伦理委员会会议，进行伦理审查，分析评估伦理风险，此后又多次就相关伦理问题进行讨论。药监局按照《药品管理法》规定，在合法合规的前提下全力推进临床试验的审批流程。诺华中国快速推进用药审批流程，总部和中国30多名员工、每天1~2个会议、近千封邮件往来，不分昼夜紧密配合。

用药迫在眉睫，患者也有强烈的求生意愿，但药物副作用和用药风险依然存在。在充分沟通获益与风险的基础上，协和专家进行了严谨的伦理审核批准和充分知情同意。

▲韩冰主任医师向张女士充分知情同意，患者签署知情同意书

所有的流程都在有条不紊地推进，但不到最后一刻，谁也无法预料结果。医患双方均在煎熬和希望中等待着。

终不负

“患者性命相托最后一站”的期望

经过2个多月来多方不懈努力，终于完成了同情用药的MDT会诊讨论、患者知情同意、同情用药申请、伦理审批和同情用药申报等流程。6月11日，药品从瑞士寄出。北京海关得知此药为救命药后，13日晚加班清关直至深夜。14日上午10点，诺华工作人员发来照片，“药物已从海关运出，并做完消杀，向医院奔赴而来”。为张女士同情用药而特别建立的微信工作群里一片欢腾之声。“直到这一刻，我们悬着的心才真正落下来。”诺华肿瘤医学部负责人童玉说。

“终于可以接受赠药了。在此衷心感谢每一位老师，为挽救患者生命的付出，也希望通过我们的努力，可以缓解患者的病痛，为这些罕见病患者点亮一盏希望的灯。”韩冰大夫百感交集地说。

新药抵达医院后，药剂科对药品进行十余项内容的验收，采用“专人管理”及“专账管理”，并密切关注使用环节中的用药安全。

与此同时，张女士已经接到通知，来协和医院报到。血液内科专门为她腾出床位，进行临床用药观察，确保用药安全。

14日下午，一个简单而隆重的“同情用药捐赠仪式”在北京协和医院举行，张抒扬院长、杜斌副院长以及多个科处室负责人，国家药监局、罕见病联盟、诺华中国代表出席，共同见证国内首例罕见病同情用药捐赠的成功实施。

▲6月14日下午，“罕见病患者同情用药捐赠仪式”在北京协和医院举行

▲诺华中国向北京协和医院赠送iptacopan

席间反复被提到的词，就是“奇迹”。多少个长程通话，多少不眠之夜，打通每一个节点，衔接每一个环节，仿佛一群身着各色运动服的运动员，从不同的方向向着同一个救人的目标拼命奔跑，这不仅彰显了人道主义的光辉，也展现了科技发展和社会进步的伟力。

“与时间赛跑”的故事，几乎每天都在北京协和医院上演。就在2019年6月，协和采用“一次性进口”途径申请治疗肾上腺皮质癌特效药米托坦，打开了罕见病特效药快速进口的希望之门。iptacopan的成功引进，同样成为我国同情用药的破冰之旅。

张抒扬院长满怀感情地说：“医者的使命就是拯救千千万万患者的生命。我们通过努力走到今天，也让自己的生命变得更有意义。这个案例中有很多的机制创新、路径创新，可以起到示范作用，使更多类似的患者得到帮助。这跨越数万公里的珍贵药品，承载了罕见病患者和家庭的希望，体现了协和医院‘以人民为中心，一切为了患者’的责任担当，凝聚了社会各界的爱心和力量，更体现了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的社会主义制度的优越性。我们也很自豪，能以这样一件为群众办实事的实际行动，迎接中国共产党的百年华诞。”

“我将以更加积极乐观的人生态度和坚持到底的信念，继续回报社会。一定会让大家看到，一切付出都是值得的。”国内罕见病同情用药的首位获益者张女士噙着眼泪无比动情地说。

图片/孙良 王晶

编辑/干玎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