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不久，北京协和医院西单院区收到一面锦旗。锦旗来自一位刚辞世的患者子女，感谢医院安宁缓和护理团队用专业的帮助与陪伴，温暖了他们的父亲生命最后的旅途。

北京协和医院于2017年成立“缓和护理专科小组”，在东单、西单两大院区同时展开住院、共照（会诊）、居家三种模式的护理，用专业和真情陪伴患者及其家庭，最大可能减轻他们的痛苦，让患者舒适、宁静、有尊严地走完人生最后旅途。

居家

让患者在亲情中安享最后时光

协和西单院区安宁缓和护理组成员沙蕊接到一项任务——为一位腮腺癌终末期患者上门进行居家缓和医疗服务。

患者是一位84岁高龄的老先生，和老先生的第一次见面，沙蕊就被震撼到了。沙蕊说，老先生头颈部右侧的肿瘤几乎有头部的三分之二大，庞大的肿瘤已经影响到正常发声和听力。见到沙蕊和同事，老先生忍着疼痛，露出笑容，挥着手招呼他们坐下。

“老先生一家人都特别和善，儿子儿媳事无巨细地照顾父亲，但是这么大的肿瘤伤口，对任何一个没有医疗护理基础的人来说，都是很棘手的。”沙蕊说，此次上门，她和同事的首要工作就是帮老先生伤口换药，对儿子儿媳进行居家照护指导。

在揭开伤口纱布的一刹那，沙蕊发现肿瘤组织的溃烂程度远超想象，“我心里‘咯噔’一下，无法想象这一年多来，老人和他的家人是如何艰难挺过来的。”换药前要先揭开此前包住肿瘤的纱布，由于肿瘤表皮组织非常薄，操作时需要格外小心：一点一点用生理盐水把纱布浸透，再慢慢揭下纱布、换药……整个过程持续了一个多小时。因为伤口所在的位置不方便让老先生躺下，只能采取坐姿换药，沙蕊贴心地在老先生身体两侧和后背摆好靠垫，让他倚靠在儿子的臂膀中。

“您痛不痛？不舒服您就碰碰我，告诉我。”沙蕊一边换药，一边安抚。“你们辛苦了……”老先生用断断续续的言语表达着感谢。沙蕊他们即将离开时，老人眼含泪花紧紧握住她的双手：“谢谢你们，让我能在家安享最后时光。”

两周后，老人不能进食，变得嗜睡，儿子的内心万般痛苦，“父亲吃不下东西，又不想通过输营养液维持生命，这难道是要让他活活饿死？”

“当生命走到最后阶段，这其实是老人自己的选择。”沙蕊耐心地解释，“我们现在能做的，就是遵从老先生的意愿，尽量减轻他的痛苦，更好地陪伴、告别。”

明确了父亲真正想要什么，老先生的儿子不再纠结：“有你们在，我们的心也踏实了。”

几天后老人安然离世，家人按照老人的意愿准备了葬礼。沙蕊说，至今让她最难忘的就是那双紧紧握住、不舍松开的苍老的双手，她感受到了温暖与信任，也正是这股力量，鼓励着她向更多人传递温暖，护送更多患者安宁离去。

住院

除了照料她还帮一家人打开心结

从事肿瘤专科近20年，沙蕊有着丰富的终末期患者照护经验，她接触更多的是肿瘤病房里的患者。令她印象最深的，是一位老病人——“有个性”的张叔叔。

“张叔叔身患癌症，却总是独来独往，没有家属陪着，每一次住院都是自己照顾自己。”沙蕊说，张叔叔刚住进病房时，大家都觉得他“不好相处”——由于消化道长有肿瘤，张叔叔的鼻子上常年插着胃管，每当沙蕊想为他进行鼻饲和倒引流液时，总会遭到拒绝：“不用不用，你走吧，我自己来！”

有一次，沙蕊问：“叔叔，您为什么不愿意让我们帮您呢？”张叔叔这才打开话匣子。原来，他觉得引流出来的东西有味道，不愿意麻烦别人，“这些事我自己能做，我一个人在家也是这么照顾自己的。”

沙蕊这才明白，张叔叔所有的“固执”行为，其实是他多年来独自生活的习惯，也是他能够自立自理的一种表现，因此，她和张叔叔也达成了一种默契——在张叔叔自己进行鼻饲、换引流袋时，她会在一旁默默地递东西，辅助完成。“我们会鼓励患者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在缓和医疗的理念里，我们不能剥夺患者自理的权利，让患者产生社会缺失感。”沙蕊说。

最后一次住院，张叔叔选择在医院度过最后的时光。临终前那晚，他依然是孤寂一人。似乎是感知到自己要走了，张叔叔向沙蕊吐露了心扉。原来，张叔叔离婚了，一直觉得愧对前妻和女儿，也从未对两位亲人表达过内心的情感。在沙蕊和同事的帮助下，张叔叔和前妻进行了最后的告别，泪水洗去了两人多年来的误解。

当晚直至离世，张叔叔的前妻和女儿一直陪在他的身边。沙蕊将病房留给了一家三口，所有心结在这个安静的空间化解。

“在人生的最后一刻，这一家人将积累多年的遗憾、歉意、爱意全部表达出来了。”沙蕊说，最后妻子、女儿与沙蕊一起为患者擦洗、梳头，整理遗容。“我们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让患者和家属真正体会到‘逝者善终，留者善别’。”

共照

“芳疗”缓解患者和家属焦虑

“面对死亡，病人和家属都会产生焦虑，甚至家属的焦虑可能更重。这时，对他们的安慰、疏导就显得尤为重要。”刘茜作为芳疗照护的骨干成员之一，承担了北京协和医院东、西两院区的“芳疗”会诊工作。芳疗照护除了缓解患者的躯体症状，还能很好地缓解患者和家属的焦虑，排解心理问题。

吴叔叔是一位肺癌晚期患者，从去年年底开始，吴叔叔的老伴儿就一直在医院陪护照料。长时间的照护陪伴，吴叔叔的老伴儿在身体和心理上都承受者巨大的压力，日渐消瘦。

见老伴儿如此辛苦，一向坚强的吴叔叔在刘茜面前落了泪：“老伴儿日日夜夜照顾我，在病房里也休息不好，每天睡不了几个小时，实在太辛苦了，我对不起她！”

“您很心疼老伴，您现在一定很想为老伴做点什么吧？我和您一起想办法。”刘茜握着吴叔叔的手说道。

“我就希望我左侧的身子能动，哪怕有一点点知觉，也能给老伴儿减轻点负担。”吴叔叔说道。

“您放心，我们会想办法帮您解决。”刘茜为吴叔叔配置了精油，帮他按摩舒缓身体。同时，在医生的协助下，吴叔叔和老伴儿转到了附近的二级医院，住进了单间病房，陪伴的老伴也能好好休息了。

刘茜的安宁缓和医疗服务也随着吴叔叔的转院，将护理延伸到了二级医院。“我会定期去吴叔叔的病房，为阿姨和他们的女儿做一些护理上的指导。”刘茜说。每次拜访，她会带上自己调配的按摩油，帮助叔叔止疼和化痰。

在刘茜的指导下，阿姨和女儿每天细心地为叔叔按摩腿部、背部，一家人的心情逐渐放松，女儿还特意找出了一家人之前旅游的照片，一家人一起回忆过往的快乐和美好，笑容重新回到他们的脸上。“之后的每次按摩，全部由阿姨和女儿包办。”刘茜说，这样一个小互动，成为家人和患者之间沟通表达的桥梁。